2011年8月21日

南方

~致長干行

再向前走一些。你牽著我,潛向冰層之下。

一個早晨,你提到南極的南方,在我們溫暖的亞熱帶房間。陽光舖滿我們小小的床,你看向我,要我同去。

我們穿過層層的冰山,下船,上船,冷,然後遺忘。你走向最深最深的南方,輪廓渙散的地下,冰山山底的海面。你急切而堅定,彷彿前方是一座遺世的島,一座宮殿,可以安居。

你伸出手一路將我牽緊。我這時才憶起自己對你從未有過激情,從未有過不顧明天的愛戀。我愛著你,在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告訴自己,我需 要這個男人,要你的肩膀和手,你的聲音和背脊。但你說過的話我全不記得,我們一起經過許多年,聽你說過許多,但我連從一句都未曾想望。

譬如說,「早安」。譬如說,「我會回來」。我從未等待,不曾記憶你說話時的眼神。

我只知道一件事:你一直都在。

但你現在牽緊著我,一路下行。磁針的端點緩慢地沉落,從南方沉向地底,你牽著我凝固的手,彷彿那是唯一的繩索,隨時可能斷裂。

你看著我,倒退著走,一次次地說:不要回頭。
不要回頭。

那句話將你拉回,從很遠很遠的地方拉至我的身前。我不曾回頭,從未回頭,我全無懷疑地隨你前行,隨你衰老和疲倦。這麼多年,我從未知道自己也許脆弱。

冰層和過去一樣厚重,我們在深深的地底。
白色而透明,沒有方向,沒有痕跡,像一則瑣碎卻莊嚴的小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