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還有明天

--寫給12/21


你在前面畫一條線
我們就全都愛上了
像沙特說的，抱一只瓶
走向你
就忍不住放開手

在你畫線的時候
我們就已經死了
看著那條線
所有曾經令我們守護的東西
就全都讓我們難過

所有讓我們幸福
讓我們恐懼的
都那麼讓我們難過

就像是身體
太過了解，因而無法擺脫

而你畫一條線
站在那裏
彷彿那個動作已經完成
那樣的破碎 那樣的我們
縮進瓶子
像一個嬰兒被摔到地上

你允許，於是我們無從選擇
我們衝向你 抱著你大哭
接受卑微而羞恥的安撫

你確認那些命定好的結果
而我們接受
我們僵持 然後執行你的儀式
在儀式之後
我們忍不住回頭

線的對面站著另一個自己
我們看著他
對著他獰笑

12.20.2012初稿

總有一些湯圓會被犧牲

──惡搞作，記冬至抗漲


總有一些湯圓會被犧牲:
甜甜的紅豆餡
白糯米皮
溫暖的紅薑糖水
或客人懷裡的荷包

(但絕對不是店租
房東的腰圍穩定而緩慢地成長)

總有一些湯圓會被犧牲:
店員的笑容
健康的肝
老闆的銀行存款
或客人舌尖的味道

(但絕對不是稅金
除非店門口的招牌懷念法院封條)

絕對不是SNG車
不是世貿中心裡的美食展
不是人生有夢，築夢踏實
而是還不完的小額貸款

否則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
失去了夢，我們什麼都不是
而中國的紅豆這麼便宜

一點點過期
一點點三聚氰胺......

(怕什麼 新聞都過了那麼久
隔壁老王教訓店裡的新手)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人不可以被打敗
讓我們帶著尊嚴活下去

畢竟長期而論
我們全都會死*


註: "In long run， we all died"  ~J. M. Keynes, 1883-1946

蛇

─致莫言事件


請原諒我
當街道擁擠的時候
躲在自己的房間

原諒我在號角響起時離別
對旗幟無動於衷

請原諒我的生命，比你們淺薄
我的淚水比你們平庸

原諒它們的無能：
說話的時候
哀傷無法流動

請原諒，我的朋友
原諒我在烈日裡背叛你們
原諒我的懦弱
我活下來，在矮牆邊

像一團濕臭的空氣
和每一個濕臭的人
坐在一起
腐敗

我的腐敗很淺，所以你們都能看見
某些東西總得存活
而另一群人從來不懂
幸好天空溫暖，如果你們相信我

請往上看，請往上看
望著美麗的雲彩
不要墜落

請相信我
地面不值得回頭

----2012.12.11. 初稿

月亮

我們總還是浪漫的
月亮出來的時候，總還想提著草鞋，走十里路
愛著人的時候，總還相信有明天。

可是明天就在那裏
很近很近
只是得輕輕地吃掉自己的屋子
輕輕地哭，像失了火

那麼月亮就會打開
深沉的原野，遙遠的原野
就會到來

其實都知道的
只是猥瑣
只是有太多密道，在屋子裡

屋子很小
牆壁都快要擠破了


12.05.2012

英特奈雄奈爾

---致昨日的頭版，以及所有的英雄們

得有一座城堡

王子才能居住

得有一支筆

故事才有了聲音

但我帶著孩子，我問他

喜不喜歡英雄

「以前喜歡，」

他拉著我的手

「可是現在大家都說

真的有英雄

只是英雄不會來救我們。」

真的有聖誕老人

我的孩子知道

我們一起走

他認得牽住自己的手

真的有貓，穿著靴子

真的有灰姑娘

只是你不會想知道

我的孩子怎麼看待他們

你不會想知道

為什麼超人不來

為什麼超人

不存在於我們之間

為什麼偉大不應該被崇拜

「媽媽，」我的孩子催我

他不想看雨

雨中的城市讓孩子難過

所以我們將它留下

留給你：親愛的王子先生

希望你能喜歡

在眼還能看的時候

耳朵還能聽的時候

請你和它：我們曾經的城市

好好相處 

12.01.2012 初稿

十一月

美麗的海面消退
沙床露了出來
一整片粗礪的石子

沒有水的時候就看見很多傷痕
看見傷痕
人們就開始哭

彷彿那傷痕是自己的
越哭就越虛假
淚水一掉
就像退去的海潮那麼虛假

像一個可以被實現的夢
海潮覆蓋著
誰都看不見水面下的呼吸

看不見沙床上的招潮蟹
鑽動的管蟲
文蛤靜靜藏在地底
兩片殼噗噗拍動

在不被擁抱
不被吞沒的時候
他們有鹽、氧氣
濾在沙裡的
鮮甜的浮游小蝦

他們有崎嶇的傷痕
在石隙裡
退潮的時候
傷痕便篩來美食

他們有微熱的陽光
和離岸的風
嘴裡小蝦子帶著鹹味
深藍色的，廣闊的味道

海潮湧來，海潮退走
沙灘上的居民有他們安適的生活

從來都是這樣：

國泰民安
風調雨順

11.18初稿

八月

----致太宰鋼彈


蝴蝶黃了。蝴蝶飛走之前，颱風會來。
菜價會繼續上漲。我們在越來越貴的房子裡喝越來越少的蘿蔔湯，沒有誰可埋怨。

菜價是天意，八月也是。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衣服一件一件地縫，直到冬天不再來臨。我們已經不再怕冷，不再恐懼，不再掙扎。翅膀還是有的，我們只是不再仰望天空。

天空裡有雲，有驚濤駭浪的西南氣流，有黑夜，有乾爽的太陽。
但那是海的另一邊。

這頭的雨還濕著，你叫蝴蝶怎麼飛起來。


註：太宰鋼彈的八月寫得很棒。忍不住鬧了這篇。